用信仰克服我们时代的科学崇拜,摘《维特根斯坦传》

摘自维特根斯坦传

也许我们能说:只有爱才能相信复活。或者:相信复活的是爱。我们会说:救赎的爱甚至相信复活;甚至对复活也坚执。那么,终极来讲,为了逃离孤独的地狱,他需要做的事也许是爱;如果他能这么做,那他就能克服自己的疑虑、相信复活,从而得救。或者,也许他首先需要的是被上帝爱:仿佛是,抗击怀疑的是救赎。坚执这一点,就必须坚执那信仰。所以那话的意思是:首先你必须得到救赎,并紧握你的救赎——然后你将看到你在坚执这信仰。


它们更清楚地说明了,他的靶子不只是——像他在《蓝皮书》里说的——哲学家“恒常在眼前见到科学的方法,不能抗拒地被引诱着用科学的方式提出和回答问题”时造成的危害;更一般地,他的靶子是科学崇拜和科学方法对我们整个文化的糟糕影响。美和宗教信仰是两个例子——对维特根斯坦而言当然是至关紧要的例子——科学方法不适合思想和生活的这类领域,若尽力使科学方法适合之,结果就是歪曲、肤浅和混乱。


在论宗教信仰的讲座里,他只专注于这信念的前一部分——否认必须有宗教信仰的理据。这些讲座否定科学模式的思考与宗教信仰的相关性,这一点上和美学讲座一致。也可将其视作他对德鲁利说的这句话的细化:“罗素和教区牧师们在互相争论时造成了无限的危害,无限的危害。”为什么在同一项谴责中让罗素和教区牧师成对出现?因为两者都助长了这个观念:宗教信仰若要是可靠的,就必须有哲学的辩护。因为未发现教义的证据,无神论者嘲笑宗教,信徒则试图证明上帝的存在;两者都遭了“另一种”——对科学思考风格的偶像崇拜——的害。宗教信仰和科学理论并不类似,不该凭借同样的证据标准接受之或拒斥之。


科学和工业,及其进步,将显出它们是现代世界里最持久的东西。也许,现在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,对科学和工业就要崩溃的任何推测都只是个梦想;也许科学和工业将一统世界,尽管它们在这一过程中造成无限的痛苦——我指把世界压减为一个单一的单元,尽管在这单元里和平是最无家可归的东西。因为科学和工业确实决定了战争,或者看上去是这样。因此,“这个时代的黑暗”可直接归于对虚假的科学偶像的崇拜,20世纪30年代以来他自己的工作瞄准的正是这一崇拜。于是,他之“梦想”科学和工业的崩溃,是在期待一个他那一类型的思考得到更普遍接受和理解的时代。这就联系到他对德鲁利说的话:“此刻的这个时代不需要我这一类型的思考,我必须如此强力地逆潮流而游。也许一百年后人们才真的需要我正写的东西。”可是,如果“他们”真要这么干,如果末日预言的观点不荒谬,那么,那种时候也许永远不会到来。永远不会有一个需要他那一类型思考的时代。


维特根斯坦对人性命运的悲观态度,不是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灾难性事件引起的——如我们所见,他的这种态度有一个长得多的历史;但那些事件似乎增加了他对自己长久持有的一个信念的把握:人类正奔向灾难。已然采用的杀人的机械方法,已然见证过的技术威力的恐怖展示——德累斯顿的轰炸、集中营的毒气室、投放在日本的原子弹——强有力地最终确立了:“科学和技术确实决定了战争”。他似乎因此更加确信自己的末日预言的观点:人类的终结是用机器取代精神、背身离开上帝并把我们的信赖放在科学“进步”上的结果。


这问题只能有一种生存性的解决,永远不可能有一种理论的解决。需要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改变:“智慧是冷冷的,而且就此而言是愚蠢的。(另一方面,信仰则是一种激情)。”要再度呼吸,仅仅正确思考是没用的;必须得行动——仿佛是,剥掉玻璃纸,露出其后鲜活的世界。找他的话说:“智慧是灰色的,另一方面生活和宗教则充满色彩。”唯一能克服理论的死气的,是宗教信仰的激情:

我相信基督学说的一个意思是,良构(Sound)的学说全是无用的。你必须得改变你的生活。(或你生活的方向。) 基督教说智慧全是冷冷的;就如你不能铸造冷的铁,你也不能用智慧把你的生活弄得正当。 这里的要点是,一种良构的学说无须掌握你;你可以犹如遵循医生的处方那般遵循它——但这儿你需要某种东西推动你,推着你转向一个新的方向——(这是我对之的理解)一旦你转过了身,你就必须坚持这一转身。